东、西乌珠穆沁，乌拉盖草原，这里发生过好多故事，其中最著名的是姜戎的《狼图腾》，年小说出版，当年姜戎知青下放的地点就是这里，年上映的电影，拍摄地点也是在东乌旗。兵团小镇是一个取景地，太远了，我这次没去成，留个念想吧。另一位有故事的人也是北京来的知青，老*，年出版的小说《血色*昏》，也是以自己当年的亲身经历为素材的一部优秀作品，在唐师曾老师的一次视频中他曾经极力推荐老*先生的作品。
而令我对这片陌生土地*牵梦萦的则是另一位来自北京知青的作品，张承志，年发表于当时闻名全国的小说杂志《十月》，引发轰动。当然现在的年轻朋友应该不会了解，或许只有当时的那批年轻人才会有所记忆吧，如今他们的青春已经渐趋枯萎。我看到这部作品是一个很偶然的契机，三年前的一个晚上翻读《十月》杂志历年来的获奖小说名单，看到这个名字，肯定是以草原为背景，而我自己也非常喜欢草原文化，也有一些渊源，就找来看了几眼，结果就放不下了，连夜读完。在80年代初那个到处都是伤痕文学的时代（我个人其实很喜欢伤痕文学），但张承志的这篇小说却独树一帜，完全没有用郑智悲剧作为跳板，而是一个纯纯的爱情故事，人间最真挚的情感融化其中。后来到了90年代，这个小说被拍成了电影，主演正是我们熟悉的...腾格尔。
这部中篇小说是以一首古老的蒙古民歌《黑骏马》为线索。
先说说这首歌吧，这是一首长调，流传于锡林郭勒盟北部的牧民之间，曲调婉转忧伤，它的歌词如下：
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呦，
拴在门外，那榆木的车上；
善良心好的我的妹妹呦，
嫁到了山外那遥远的地方。
走过了一口叫做哈莱的井啊，
那井台上没有水桶和水槽；
路过了两家当作“艾勒”的帐篷，
那人家里没有我思念的妹妹。
向一个放羊的人打听音讯，
他说，听说她运羊粪去了；
向一个牧牛的人询问消息，
他说，听说她拾牛粪去了。
我举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呦，
那长满艾可的山梁上有她的影子；
黑骏马昂首飞奔呦跑上那山梁，
那熟识的绰约身影呦，却不是她
大意是说，妹妹远嫁山外，哥哥骑着一匹漂亮的黑色骏马去找她，一路上到处打探，却不见芳踪，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熟识的背影，却已不再是记忆中的她。就这么一个简单而充满悲剧审美的故事。
它是一首让人听之泪下的古歌。
这首歌的经典版本来自内蒙的长调之王哈扎布。说起来也确实感慨，尽管内蒙古离汉地只是咫尺之遥，但文化上几乎是另一个世界，还有藏地、*，几乎完全是另一个文化的世界，他们中鼎鼎大名的人，或许在汉地文化世界却籍籍无名。哈扎布就是这样，我怀疑个读者中也仅仅有一二人能知道他。他是蒙族长调的代名词，他为长调而生，为长调而长，为长调而终。年国内拍摄了哈扎布的传记电影《天之恩赐》。“哈扎布”是藏语，是喇嘛赐予的名字，其意即“上天的恩赐”。影片上映的时候，斯琴高娃、席慕蓉等蒙古圈的名人纷纷到场，但其实影片并不十分好看，色彩灰暗，节奏缓慢，故事悲剧色彩很强，但其中有一个情结值得一提，据说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
哈扎布从小就对长调有着很高的天赋，所以很小就离开父母在王爷家作歌手。长大后技艺更是炉火纯青，有一次王爷的家人随从被一伙土匪绑架了，男的挨个处死，轮到年轻的哈扎布时，土匪问他是干什么的，当获知他是王爷的歌手之后，土匪就让他先唱首歌再杀，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，于是哈扎布满怀心事闭着眼唱了一首悲凉的长调。一曲终了，却许久未见土匪刀落，睁开眼睛一瞧，原来土匪们被他这一首歌感动的泪流满面，他也因此而被释放。哈扎布当时所唱的，正是这首-----------《黑骏马》。
对于草原上的长调，那是草原上的人们被痛苦压抑之后灵性的释放：
“辽阔的大草原上，茫茫草海中有一骑在禹禹独行。炎炎的烈日烘烤着他，他一连几天在静默中颠簸。大自然蒸腾着浓烈呛人的草味儿，但他已习以为常。他双眉紧锁，肤色黧黑，他在细细地回忆往事，思想亲人，咀嚼艰难的生活。他淡漠地忍受着缺憾、歉疚和内心的创痛，迎着舒缓起伏的草原，一言不发地、默默地走着。”
这是一个牧民，但也是我们自身人生的投射，每个人都有往事、亲人、思念和艰辛，每个人都承受着缺憾、歉疚和内心的伤痛，或多或少。
“这心绪不会被理睬或抚慰。天地之间，古来只有这片被严寒酷暑轮番改造了无数个世纪的一派青草。于是，人们变得粗犷强悍。心底的一切都被那冷冷的、男性的面容挡住，如果没有烈性酒或是什么特殊的东西来摧毁这道防线，并释放出人们柔软的那部分天性的话——你永远休想突破彼此的隔膜而去深入一个歪骑着马的男人的心。不过，灵性是真实存在的。在骑手们心底积压太久的那丝心绪，已经悄然上升。它徘徊着，化成一种旋律”
这就是长调。
“古歌《钢嘎?哈拉》——《黑骏马》就是这无数之中的一首。我第一次听到它的旋律还是在孩提时代。记得当时我呆住了，双手垂下，在草地里静静地站着，一直等到那歌声在风中消逝。”
蒙古人的故乡、母亲、爱情、骏马....悲欢与离合、柔情与衷肠、最真挚的情感与梦想，全部浓缩在那些凄凉高亢、千回百转的长调之中...
牧猪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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